White Memories - Foxtail-Grass Studio (原曲:信仰は儚き人間の為に)

说再多的话也不代表我开朗,而是因为我孤独。

写再多的字也不说明我健谈,只是压抑到说不出话。


所谓真相、答案,我所追寻的,想要看清的东西,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即使看清了,又能如何呢?没有改造世界的力量,即使保持清醒也不过是清醒而痛苦地随波逐流罢了。

说到底,自己真的关心这个世界吗?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态度,难道不是自身向外界的投射吗?如果不是自己感受到痛苦,又怎么会对他人的痛苦感同身受呢?

还是不能苛求自己啊。身为人就必然会受到认知、智力、情感、道德因素的制约,不可能事事都做出完美的判断,也不可能完全抛弃自己的私心,在道德上要求纯粹和无暇。那只是一种诗意的陷阱。

身为人就会有人的渴望。


我想谈谈自己的过去。

从小我就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我没有自己的方向(哪怕是现在我也不敢说自己有了),没有自己的理想,我只是做着我应该做的一切,读书,作业,考试。我的生命里没有一丝值得我回味的事情,我没有故意不交哪一次作业,没有逃过毕业典礼去打篮球,没有参加学校以外的任何活动,除了经常在家偷偷打游戏以外没有其他的劣迹。

我以为这就是生活。服从,听命,直到高考成绩出来的那一刻,我就会得到一个崭新的生活。

可悲,可笑。一晃高中三年我的认知居然一点也没有长进,对生活的理解天真了到极点。

最遗憾的是当我回味自己的青春时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青春,那个本应该热情似火的年华没留下一丝爱好,一点作品,一丝成就,什么都没留下。


高二的那一年我头一次有了自己喜欢的事情,我成了一名东方众。

其实我向来不看番也不推二游,我对ACG接受度很高但是我不怎么特意关注也不会随便入坑,只有东方是我唯一的例外,起因也很简单,疫情期间我刷网易云歌单的时候刷到了TAMUSIC的墨染樱,那仿佛前世的熟悉感和亲切感令我顿时潸然泪下,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从那时候起,我为此常常和家里人吵架。太可笑了,我曾经以为自己活在一个开明的家庭里,我一直都这么认为,毕竟从来没有人逼着我写作业,上补习班,我也确实没这个必要。然而我意识到自己错了,我之所以拥有那一点自由,不过还是源于自己的成绩还不错而已。我不需要听任何辩解,事实即是如此。

很不巧的是,我的成绩正好卡在年级的第二第三名左右,而且比较要命的是,当时整个年级都在刷题,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我。我为什么不刷题,第一是我纯粹讨厌题海,第二是我作业写的很认真,本来就做的很慢,六科作业都快写不完了,根本没有更多时间刷题,除非是熬夜。但是碰巧我是个熬不了夜的人,一熬第二天就会跟要死了一样。

所以渐渐地,家人对这件事的反对越来越激烈,原因自然是影响学习。

但是并不总是这个理由,因为在这个理由之上有更多冠冕堂皇的借口,比如说沉溺于虚拟世界,影响正常交往,影响我的心情等等等等……

每一次我都在忍让,我几乎是面带微笑听几句话就点一次头装作顺从的样子听完那一个小时的讲话,希望我这样的顺从可以让他们放弃对这件事的注意。在我小时候因为“没有礼貌”挨过无数批评之后,我总算是明白怎么样表现才能让别人觉得自己在听。在听完所有讲话之后,我再通过阐述自己观点的方式试图说服他们放下对这件事的敌意。然而从前成功的经验失效了,这样的对话一次又一次上演,一次比一次更长,一次比一次咄咄逼人。

直到有一次我再也忍不住了,我发火了:“我喜欢一件事到底有什么错?”

那看着我的眼神仿佛是审视怪物一样,我得到的回答是这样的:“每次我提起这件事你都气得跟个疯子一样,那这肯定有问题啊。”

我的确气得跟个疯子一样,我气得说不出话来。我要怎么不生气,我该怎么不生气?

带着偏见的交涉,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成功。


高三的时候,我得到了我人生中第一个fumo(一种布绒材质的手办)。一个fumo要几百块,自然这是在我的一再请求下买的,我从小到大基本没向家里人主动要求过什么玩具之类的东西,所以在我看来这个要求不算很过分。本身我打NOIP学校给的奖学金,过年时给的压岁钱加起来也不算少,只是我一向都把这些钱交给家里人保管,所以还是求他们买。

老实说当时还没有自己独立的经济来源,有点操之过急,但是这确实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特别渴望某样东西,所以我根本没多想。我甚至编出了它有利于我心情愉悦从而增进我的学习效率这种我自己都觉得离谱的理由。fumo最终还是拿到了。

然而到货的第一天麻烦就来了,家里人不允许我把fumo摆在床上,说家里不能摆有人形的东西,不吉利。

我像从前那样没有一丝反抗就屈服了,我不得不把fumo收进我的床头柜抽屉里,仅仅是为了这个可笑的理由。当抽屉合上时我看到小五fumo忧郁的脸,感到心都要碎了。

从此它一直躺在我的柜子里,我只能时不时翻开柜子看一眼它。

我羡慕别人可以把海报贴的满屋子都是,在桌子上摆一堆手办。我并不想和他们完全一样,可是我也想在自己能看见的地方放上自己喜爱的事物。我以为我有权利这么做,可是我错了。


2022年高考结束了,用那句经典的煽情话来讲就是,“那张数学卷子毁了我的清北梦”。考前我听过的所有对试卷难度的预计,所有的许诺,所有的对美好未来的期望,在这一刻成为一句笑话。只是像米兰昆德拉的那篇小说一样,“谁也笑不出来”。

那天我看到许多人哭得满脸泪水,可我没有,当真正的冲击到来时,我的知觉早已麻木,我感受不到一丝悲喜。

我可笑地浪费了半个暑假去准备强基,然后戛然而止,因为成绩出来了,我没过强基线。

这些事我不想再提了也不会再提了,但是有一件事我不得不说。

我白天去学校机房辅导NOIP的学弟们(即使过去如此之久,我还是很怀念在机房的感觉,那是我唯一可以脱离循环往复生活的时刻),晚上将自己泡在刚拿到半个月的手机的视频里,就像失意的人用酒麻醉自己那样,我试图填满自己的空虚,不让自己在那空洞之处被悲伤的风暴突然袭击。

我把小五fumo摆在了自己的床上。我以为当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我还能有机会去拥抱自己所爱,我以为已经没有任何正当的理由可以阻止我这么做,我以为我拥有了自由,就像所有人许诺我的那样。

可是我再一次彻底地错了,失败者没有资格拥有自由。

高考结束后我很长一段时间在家里都感到气氛极其莫名的压抑。一天晚上父亲找到了我,要我再次把fumo收起来。

他说:“你妈妈看到它觉得难受。”

我看着床上的fumo,它不会说话,它没有办法反驳施加于它身上的不公。可是我呢?明明自己应该负起这个义务,明明自己长了一张嘴,可是竟然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我听着父亲一句一句的念叨,心中的愤怒逐渐涌起。我静静地忍耐着,直到母亲走进我的房间,一脸茫然的问我们在干什么。

那一刻我爆发了。

我还没有傻到那种地步,父亲不可能无缘无故用这种理由要求我把fumo收起来,背地里母亲肯定不止一次地向他抱怨过。而现在看着父亲训斥我,母亲居然一脸无辜的样子,我根本没想到我们已经无法坦诚到这种地步了。

我不记得我说了什么,我只记得我将桌子一拍,发出一声巨响。

然后就是父亲的耳光打在脸上。

我捂着脸,感受着脸上传来的痛楚。绝对的力量差距让我沉默了下来。巨大的屈辱感涌向我的脸,我想打开家门迎着夜晚呼啸的风冲出去。我希望那一天我真的这么做了,可是我没有。我忍受,让步,把屈辱统统吞到肚子里,最终只换来这么一个结果。

夏尔·波德莱尔,你要四十岁了,可是你仍然害怕你的母亲!

直到他们将长篇大论说完,回头离开房间,我依然沉默着。

我不愿再对任何人打开自己的心扉,因为我忘不了这一天,忘不了自己的爱被所有人视为无物,忘不了自己朝夕相处的人突然变得面目狰狞,将自己赶回那个冰冷而封闭的世界里。

我没有把fumo收起来。


在某一个清晨当我醒来的时候,它不见了,小五fumo不见了。如同从未来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竭力保持冷静,我发疯般找遍了整个家,找遍了每个可能的地方,也没有找到它。

没有人理会我的焦急。

它永远离开了我。

我每一次回忆这件事的时候我都要自问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我背叛了那个天真时许下的漫步在清华园的约定,也许是那段时间我沉溺于游戏于视频之中而从来没有用心感受它的存在,也许是我看着它遭受凌辱却根本没有办法保护它,也许是我变得如此的一团糟,让它离开了我。

这是诗意的解释,幻想的解释。

但我并非不清楚现实的解释,

fumo在床上不可能自己会跑,至于是谁拿走了它,把它扔到了哪里,我不敢想下去,即使我根本不是傻瓜,答案就在那里,如此显而易见,只是这个真相让我感到撕心裂肺。


不,朋友,这并不是一次丢失那么简单。这是一个隐喻,两个月后当我回想起的时候,那支回旋镖再次刺穿了我。

它暗示着我经历的三年是一场彻底的失败——我什么也没有守住,我被生活夺走了一切。

我甚至……保护不了自己最喜爱的事物。

我恨我自己。

我恨我自己为什么如此弱小,如此无力,如果我可以拿到更好的成绩,如果我有冲破这样可悲的秩序的实力。那么我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屈服在绝对的权力面前,连自己所爱的事物也保护不了。这个世界只畏惧强者,只有强者有资格原谅这个遍布丛林的世界。

我恨我自己为什么如此软弱,我看着自己最爱的事物被践踏、被侮辱,如同自己的尊严那般被踩在脚下,而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不断地屈服,没有一丝反抗。可怜的乖孩子啊,你的顺从得到回报了吗?只是将你拖进了永不翻身的磨难之中而已啊!

如果我从来没有屈服于现实,如果我从来没有不让它离开我的视线,这场悲剧是不是就不会上演?

可是你有什么能力能保护你所爱的人呢?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啊,任由生活塑造你的思维扭曲你的认知毁灭你的信仰将你抗拒的所有准则施加于你之上,将你蹂躏得体无完肤,而你无力的看着生活的那张脸无情地嘲讽着你。

那种感觉永远留在我的心中,像盘旋在阴云之上的黑鸟。


高三的时候我读完了《生活在别处》。

我可以肯定的是当初我并没有看懂这本书,雅罗米尔在许多可笑的行径中成长,死去,没有任何关于态度的描写,而我并不理解雅罗米尔究竟为什么错了,我至始至终没有看出米兰昆德拉对于雅罗米尔的描写如同春秋笔法那般,没有半点显露,却饱含着一种极度的讽刺。

我只知道我当时特别喜欢克萨维尔的那句话:

“你真美,但是我必须背叛你。”

我甚至在大学开学之前把这句话当成个性签名放在我的手机屏幕上。很诗意的一句话,就仿佛我离开了旧的生活,找寻到了新的生活那般,“生活在别处”,难道不是吗?这般美丽,如同向天空开出的那一枪,不知道会去向何方,如此美丽,如此诗意。

一年后我从背后听见破空的呼啸声,回头,那颗子弹正中眉心。

克萨维尔手里拿着包,包里有他的捷克语作业本和自然课本。

“你要去哪里?”

克萨维尔笑了,指指窗子。窗子开着,阳光灿烂,远处传来充满奇迹的城市的声音。

“你答应带我走的……”

“很久以前是的,”克萨维尔说。

“你要背叛我?”

“是的,我要背叛你。”

雅罗米尔已经无法呼吸。他只感觉到一件事情,他非常非常讨厌克萨维尔。最近他还想过克萨维尔和他只是一个人,是一个人的两面,但现在他明白克萨维尔是与他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他现在是雅罗米尔的敌人。

克萨维尔冲他俯下身,抚摸他的脸庞:“你真美,你真美……”

“为什么你对我说话就像是在对一个女人说话?你疯了吗?”雅罗米尔喊道。

但克萨维尔没有让他打断他:“你真美,但是我必须背叛你。”

接着他掉转脚跟,向开着的窗户跑去。

“我不是女人!你很清楚我不是女人!”雅罗米尔在他身后叫道。

我现在明白自己为什么曾经如此钟情于这句话了,因为这句话就是书的题眼。

所谓别处,只不过是诗意的幻觉罢了。

别处的永远只能是梦想,生活从来都不在别处,它就在这里,就在当下,冰冷而残酷,即使你再怎么抗拒,都无济于事。

你以为你凭借梦想背叛了原来的生活,到头来发现只有梦想背叛了你。

而那个将这句话放在个性签名的我,不就是又一个雅罗米尔吗?


高中的日记本里这样写道:

来自不久的将来的自己啊,我不愿你能够理解我,我希望你可以狠狠地嘲笑现在的我,嘲笑我的懦弱,嘲笑我的卑微,嘲笑我的无力。即使除了你也许再无人能够理解,我也希望你拥抱自己的幸福。

也许你会恨我,恨我是这样彷徨,没有目标,没有力量,没有对生的希望。那就请你无所顾忌的恨我吧,我终究是如此的可笑与可悲。

如今我在此落笔,也许只能遗憾地告诉曾经的自己,我做不到。

现在的我,比任何时刻,都要理解过去的自己。

因为在我身上的孤独、迷茫与无力,一如既往,从未消散,而纵然我对生命、对世界的认知更加充分,却更加证明了从前的我,从来没有错过。

如果给我一个回到过去的机会,我不想改变什么。

我只想给那个在桌前默默疾书着的少年,一个轻轻的拥抱,然后告诉他,这一切不是你的错。

因为只有我知道,在那一刻,这是他唯一需要,而从未拥有的东西。


后记

查询Shy精神状态

这篇文章花了我两天时间。

我写这些当然不是为了抱怨,自始至终我对所有人,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怨恨。如果这一切要有一个原因的话,那只是因为我的力量太过弱小罢了。

就像我一而再再而三重复的那样,我只是渴望理解而已。即使我并不对此抱以任何希望。

如果真的有人能看下去这冗长而情绪化的文字的话,这篇文章也许能够帮助你们了解,为什么Shy会从一个天真烂漫,纯粹理性变成一个高神经质,极度敏感,内向且忧郁的人,以及过往的经历在他心里留下的伤痕和遗憾。

而如今在大学洗礼了一年的他,早已不再是曾经的自己。他变得更加冷静,更善于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在外表之下,也对这个世界有了更多的认知。

即使那个少年的影子,永远在他身上,若隐若现。